（图为提请公开长沙路桥费收支信息的湘大法学院师生团队的部分成员）

　　（文|记者 陈显灿 图|记者 张必闻 编辑|彭剑斌）对于路桥费，长沙的车主们并不陌生。长沙路桥费从1991年开始征收，到现在已经存在了20多年。今年5月，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的十多名师生联合长沙市融邦律师事务所要求长沙市住建委、市财政和长沙市政府公开路桥费的收支信息。7月，因为“答复不满意”，湘大师生们提出诉讼。10月21日，长沙市岳麓区人民法院对此事正式立案。

　　为什么长沙路桥费问题要由湘潭的一帮大学师生来提请处理？这并非偶然，2009年1月1日，湘潭市政府因为被起诉而取消了路桥费年票制度，诉讼者正是来自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的6名法学博士。

　　“又是他们。”今年5月，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师生提请长沙市政府部门公开路桥费信息的消息传来，A先生这样说道。2008年，他曾见识过这批湘大法律人的倔强：那一年，湘潭路桥费年票制遭到了湘大6名法学博士的集体抗议，在要求公开路桥费的收支、债务和使用情况后，湘潭市政府无法提供明细。

　　湘大法学院副教授尹华容便是这6名法学博士之一。据他回忆，这事最终惊动了省政府，时任省长的周强更是两次亲临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与他们协商此事。

　　尹华容说，那一年，衡阳刚刚有人反对过路桥费，最后因为压力不了了之。而这样的压力尹华容他们也同样感受到了，校领导找他们几个谈心时，甚至用恳求的语气让他们放弃诉讼。尹华容没有想要放弃，他拍着胸脯对领导说：没事，政府一定会取消路桥费的。

　　事情惊动省政府后，当时作为政府雇员的A先生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才认识尹华容的。见了多次面，A先生最终被尹华容打动，他开始认同他们的努力。此后，A先生用一个月时间写了份材料，在这份材料里，作为政府雇员， 他并没有为政府“排忧解难”。A先生最后一次跑来湘大跟尹华容见面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还抱着尹华容哭了一场。“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哭起来了。”尹华容谈起当年时，依然记得这个细节。

　　这场拉锯战最终达成了妥协：尹华容他们放弃诉讼，政府则答应第二年取消路桥费。2009年1月1日，湘潭市正式发文取消路桥费。

　　时隔六年，长沙的路桥费问题由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师生们提请处理，尹华容便是其中之一。

　　今年5月，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副教授、法学博士胡军辉与湘大法学院师生们提请长沙市相关部门公开长沙路桥费收支信息

　　10月29日上午，来自湘大法学院的副教授、法学博士胡军辉，跟记者说起了这场“有计划的”诉讼。“我们知道他们无法给出完整的信息，所以，早就在研究怎么起诉了。”

　　年初的时候，胡军辉就和几位同事开始关注长沙的路桥费，将它当作一个公益项目来研究。关注公益项目一直是湘大的传统。不久前，湘大法学院帮助就业受歧视的乙肝患者对某用人单位发起的诉讼获得了胜利，“我们有好多事情要做，比如针对驾考合一、公积金、个人所得税、交通罚款等等，这些我们都可以要求主管部门公开信息。”

　　让长沙路桥费与湘大联系起来的另一个关键人是长沙融邦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宁洁，这位80后的女律师于2011年从湘大法学博士毕业。今年年初，她注意到长沙路桥费在网上引起争论。随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师兄胡军辉，两人一拍即合。

　　“2008年湘大六博士逼停湘潭路桥费，胡师兄可还记得？”宁洁说。

　　胡军辉当然记得，当年他还在读博，当年的六博士他都认得。很快，尹华容被胡军辉请过来加入团队。胡军辉戏称尹华容为“两朝元老”，意思是说他亲历了湘潭路桥费和长沙路桥费两次诉讼。

　　有了“两朝元老”和他六年前的成功先例，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感觉到那么大的压力了。

　　今年4月，宁洁赶回湘大，与胡军辉及其他师生一起开碰头会，最终商议出一套“组合拳”：胡军辉主导信息公开的诉讼，宁洁在长沙代理个案(个别市民就路桥费起诉住建委)，欧爱民教授则从立法的层面向省人大提出立法不合理。

　　一套针对长沙路桥费的“组合拳”就这样在1331银河网站登录入口网址一间小办公室里诞生了，胡军辉说，这套组合拳有攻有守，最核心的一点是要求政府公开路桥费收支信息。不过他们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会怎样。“超过20年的收费项目，路桥的贷款项目多，每一笔都要算清楚，这是很难的。”胡军辉说。

　　宁洁将财政比喻成一个池子，这个巨大池子有进有出，但无法细致到每一笔的收支状况。

　　律师宁洁是长沙路桥费与湘大法学院联系起来的关键人，其实在5月份以前，宁洁就开始接触相关长沙路桥费的个案了。早几年，长沙曾有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例：2010年8月，有位姓何的先生买了一台二手车，过户时，他没有和原车主交接路桥通行费。2011年，何先生的车被征稽队员拦住后，他才知道这台车未曾缴过一次通行费，若补缴齐需近万元。这一次引起宁洁注意的是一名叫龙征的市民的案例，龙征因为不服缴纳路桥费与滞纳金，于是邀请宁洁代向长沙市住建委讨还。

　　长沙市缴纳路桥费的时限是每年4月1日以前办理，逾期未办理的，市住建委路桥处将对欠费车辆进行稽查，现场追缴。2011年，长沙曾对于欠交路桥费的车主进行追缴，并且还要收滞纳金，但那一年长沙还实施滞纳金减免优惠政策：2011年(含)以前欠费的车主在此期间主动缴清的，只用缴一半滞纳金，未交2012年路桥通行费的车主在此期间主动缴纳的，可免缴滞纳金。

　　“现场追缴的时候，他们就埋伏在一些路口旁，根据车牌就能迅速在电脑里查出是否交了路桥费，如果没交，就出来拦车了。”一位车主就是这样被拦了车。

　　今年4月15日，龙征主动向住建委路桥处缴纳了2014年路桥费年费600元，滞纳金252元。在办理的时候，龙征又被告知，他的车是2013年4月29日办理的车辆登记，需另支付2013年补缴金400元。龙征总共交了1252元，他很快也加入了吐槽大军。宁洁找到龙征后，成为他的代理律师。

　　宁洁状告住建委的理由是，依据《城市道路管理条例》第十九条的相关规定，车辆通行费应在收费站按次对通行的车辆进行征收。现在长沙没有按次收费，而是从2005年开始的年票制。

　　年票制，其实是将费用平摊到每个车主身上，但国务院《关于治理向机动车辆乱收费和整顿道路站点有关问题的通知》第三条已经明确严禁将车辆通行费平摊到所有车辆并强制收取。

　　即便收费合法，宁洁对于滞纳金也提出了异议，根据《收费公路管理条例》第33条的规定，对于拒交、逃交、少交车辆通行费的征管措施只有“拒绝通行”和“补交”，收取滞纳金无法律依据。5月23日，宁洁写了一份832字的行政起诉状，递交给岳麓区法院，住建委主任范焱斌成了被告，要求住建委返还龙征的1250元。

　　其实，宁洁知道这场个案官司不一定打得赢。“政府确实有收取路桥费的权力，只是收费方式上有待改进。”作为“组合拳”的第一拳打出去只是试试水，接下来第二拳——要求公开信息——才是关键。

　　女博士邹林加入这个团队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引起轰动。最近她的妈妈找她谈话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去搞这些事，会对你有影响的。”邹林只得安慰老母亲说，这是个很小的案子，不会有事的。

　　“其实这也是跟我自己有关的事。”邹林说，她的车是长沙牌照的，以前每年都交了路桥费，但一年她也难得开车去长沙的道路上跑几次。3年前，她听说不交路桥费也能过年审，也就不再交了。

　　5月9日，胡军辉等人以书面形式向长沙市路桥征费维护管理处、长沙市住建委发出《政务信息公开申请书》。这份申请书写了6条申请内容，涉及每座桥梁的投资单位、投资额、收费起止时间和收支明细，并以年为单位列举收费情况，以月为单位列举每笔开支。

　　5月14日，长沙市住建委给了一份《信息公开登记回执》，说收到了申请书，他们将会在6月3日前答复。

　　6月3日，胡军辉收到了一份《信息公开答复延期告知书》，称有些信息需主管机关单位审查，另外有些信息因为涉及第三方权益的政府信息，需书面征求第三方意见，因而延长至7月10日前答复。

　　7月10日，胡军辉终于收到了长沙市住建委的答复书。

　　尹华容早就料定那份迟来的答复一定不会让人满意。果然，答复没有完全回答6条申请内容。桥梁投资方并没有详细罗列，因为“桥梁建设贷款工作不由其制作和保管”。路桥费的收取时间在答复中显示为“2005年至2024年。”但事实上，从1991年湘江二桥建成通车时，就在桥头设置了收费站，每台车按次收取过桥费。“这种情形跟以前的湘潭一样，打车从河西到河东，的士司机要多收20元，用于补贴往返的过桥费。”尹华容说。

　　路桥费的收支情况，长沙市住建委无法给出明细，因为这笔钱已经入了财政，一位住建委副主任多次跑到湘大与胡军辉见面，露出很为难的神态。“他们也的确不管钱，所以，我们也向市财政局和长沙市政府递交了信息公开的申请书。”胡军辉说。

　　这位副主任说，如果长沙的车都按时交了路桥费，按照目前的收费额度，2014年应该收进近10亿元的路桥费，但是实际只收到近4亿元，相当于有60%的车是没有交路桥费的。市民对这项收费一直有抵抗情绪，路桥处的收费员无权像交警部门那样扣车，收费的难度越来越大了。

　　得知尹华容和胡军辉们对于这份答复不满意后，长沙市住建委又成了财政局和市政府与胡军辉的对接人。一些材料陆续地通过住建委的副主任传递过来。这些材料中列举了2005年至今的一些路桥费收支明细，其中支付给外商的投资回报占到路桥费总收入的40%左右。

　　尹华容说，这个账本依然难以算清楚，年份详单不全，到底建设贷款有没有还清，还要多久还清，依旧说不清楚，却提前写了缴纳的时限，可是“长沙每年的汽车都在增加，这个时限是怎么推算出来的”？

　　有意思的是，尽管长沙的汽车每年在增加，但最近两年的路桥费收入却在下降。根据长沙市住建委回复的材料显示，2012年的路桥费收入约有2.363亿元，到2013年下降到约1.918亿元。

　　早就准备好的诉讼书始终要派上用场，2014年10月21日，尹华容收到了岳麓区法院寄来的50元诉讼费通知单，10月27日交清后，他在岳麓区法院财务部领到了诉讼费的专用票据。随后，他发微博说：“为长沙人民做义工，取消路桥收费进入诉讼流程。”

　　联想起六年前的那个案子，胡军辉说：“这场诉讼也许也会撤诉。”

　　不过这些法律人相信，与六年前一样，结局应该会是好的。尹华容明白，只要目的达到了，撤诉也是一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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